《凡人歌》:关于凡人的历劫与药方

责任编辑: x4ms.com

热播剧《凡人歌》播出后,争议和讨论不断,被形容为“一边被骂一边爆火”。很多批评不乏合理性,但我也会认为该剧至少有一点非常值得肯定:它至少是旗帜鲜明地跳开了“成功者叙事”的逻辑。在慕强蔚然成风的今天,如今的国产现代都市剧可谓整体性偏好成功者叙事。就说今年最具热度的两部现代都市剧,《繁花》是“大男主”,而《玫瑰的故事》则是“大女主”,再算上香港无线与优酷合拍的职场剧《新闻女王》,也是妥妥的“大女主”剧。

旨在讲述凡人生活的《凡人歌》,改编自小说《我不是废柴》,原著作者纪静蓉也担任了该剧的编剧。故事虽有改动,但全剧的精神基调基本维持了一致: 人生理应有不同活法,人生的“成功”和幸福不应有统一模板;没有人是废柴,更没有人可以居高临下地指责他人为废柴。 所以,《凡人歌》其实不止是跳开了成功者叙事,更是质疑了传统的成功者叙事。

《凡人歌》是有野心的,它试图给“凡人生活”开出一剂新药方——尽管这“药方”在现阶段注定还是会被很多人认为过于理想化。

《凡人歌》对当下社会氛围的嗅觉无疑是敏锐的,拿捏了现代都市人的生存痛点——一个字儿,“难”。虽然它被一些观众批评为看得让人太沉重压抑,太极端和狗血,将生存在一二线城市的人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全都集中到了彼此有着亲属关系的“一家人(三对夫妻)”身上,但不可否认,剧集里展现的各种“难”,在当下的社会又的确普遍存在着。

《凡人歌》剧照

比如那伟(王骁饰),中年失业。哪怕他曾是手握千万期权的高管,为公司尽心服务15年,说裁也就被裁了。作为一个中产家庭的唯一“顶梁柱”,他这一倒,掀起的是一个家庭的海啸。这年头,谁的身边没几个中年被裁的“故事”呢。不是被单位裁,就是被甲方裁。

而那伟的妻子沈琳(殷桃饰),也曾“风光”过,从人力总监的位置上退回中产家庭做全职主妇,生完二胎后想重返职场,可遭遇的却是职场年龄歧视、性别歧视这双重歧视。曾经月薪税后2万,却得像个新人一样,不得不接受一份月薪税前6000的基础行政工作。这是40岁的“沈琳”一个人的境遇么?显然不是。

《凡人歌》剧照

沈琳的弟弟沈磊(秦俊杰饰),看上去也很让村里的父母有面子:985名校毕业,北京户口,在编公务员。但是月薪8000、住着老破小的出租房、骑着小电驴上班、沉醉于“平凡”工作和平凡日子的他,却被在投资公司工作的妻子谢美蓝(陈昊宇饰)嫌弃不上进,不能带给自己更好的生活、更踏实的安全感。这些矛盾,在谢美蓝的母亲患癌住院后集中爆发。小两口的积蓄已被用光,可更好的医院需要托关系,昂贵的靶向药不管是否有效,这坑随便一填便得40万。而这些,看上去光鲜的沈磊提供不了;即便是他月薪2万、在核心区CBD工作的妻子,也解决不了。和沈磊、谢美蓝一样,绝大部分的中产家庭其实都经不起“意外”的折腾。

那伟的弟弟那隽(张哲华饰),是全剧看上去最“高富帅”的“成功人士”了,妥妥的社会“精英感”。北大本科、清华硕士,互联网大厂里拿着百万年薪,还握有千万期权。被同事称赞为“那神”的他,30岁前已凭借一己之力购置了北京房产,32岁更换上了北京的大平层。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长期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成年累月的996、007,没时间陪女友,没时间生活。

虽然这些都是人称“卷王”的他完全自觉自愿的,可身体却不以他意志为转移地“宕机”了——不止患上了暂时性失聪,还有抑郁症、惊恐证。他却因为怕影响脑子、怕失业,拒绝吃药。凡事都讲规划做计划的他,明白自己若不能在35岁之前顺利转上管理岗,就会和其他同事一样,被“行业潜规则”给无情淘汰。工作与生活失控、从精英阶层跌落,这是那隽心里最深的恐惧。显然,那隽遭遇的996、007,他的35岁危机,乃至他宕机的身体,都不算是个例。

可以说,《凡人歌》细陈了都市人之难,也讽刺与抨击了病态的职场文化。比如年龄歧视、性别歧视、不顾员工健康罔顾劳动法的加班常态化,甚至明明没事儿也不让员工正常下班,在那里表演加班。

《凡人歌》剧照

对于这些生活之难,《凡人歌》是试图开出“药方”的。 它首先打破的便是过往过于单一的成功观。“成功”——如果我们暂且使用这个已经渗入到现代社会每一个毛细血管里的词汇——它绝不该仅仅只有单一的“成功”样板。比如,像那隽这样名校毕业,年薪百万,买大平层。事实上,《凡人歌》正是通过对那隽这个所谓精英人士“成功”形象的彻底颠覆,通过他女友李晓悦(章若楠饰)对他人生观价值观生活观的挑战和质疑,抵达了这份尖锐的批判与反思。

二本毕业、不愿加班、只活当下的李晓悦,也许是那隽心中的“废柴”,但她对加班文化的挑战,零零后整顿职场的率性与勇敢,宁可穿便宜衣服也不愿为了升职加薪而困住身心,也打动了很多观众的心。而她拒绝相亲市场上炙手可热的香饽饽那隽的求婚,选择坚守自我的生活方式,虽然被不少观众批评为过于理想化,但的确代表了一种勇敢、清醒与独立。

而谢美蓝和沈磊这一对的分野,有点像性转版的那隽与李晓悦。因婚姻破裂而出走的沈磊,“在路上”确认了自己的梦想不是端个“铁饭碗”当个公务员,他就是想去山区支教,因为那是他确认自己人生价值的方式,他不介意清贫。而安全感、物质感极度匮乏的谢美蓝,她的目标却是过上不用计算每一分钱来过日子的生活。错了吗?也没错。当然,她和那隽的不同却在于,作为男人的那隽只能靠自己创造自己的“安全感”,而她却可以通过嫁给“金融圈的那隽”——路杰(王梓权饰),来完成自己的人生规划。说白了,她走了现实里很多女孩其实都渴望踏上的一条捷径。

两对三观不同的爱人,因“误会”而走到一起,又因为“了解”而分开。我个人会觉得《凡人歌》有两点至少做得很高级:第一,它打破了那种单一的“成功学叙事”;第二,它没有选择旗帜鲜明地去称颂谁、批判谁,而是展现了每一种人生选择背后的成因,尤其是那份“不得已”,拍出了人世间“存在即合理”的哲学况味。但每个观众自己,却可以在追剧过程中形成自己的思辨和观点。这大概也是该剧讨论度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凡人歌》剧照

《凡人歌》也试图给凡人“历劫”开出的第二道“药方”,我觉得就是打破陈旧的阶层观,试图扭转社会对于“蓝领”工作或明或暗的歧视。在这一点上,它与前阶段徐峥自导自演的《逆行人生》很像。恰巧,演员王骁在这两部影视作品里还都干过同一份工——外卖员。

王骁扮演的那伟,中年从高管的岗位上被裁,一纸期权成了梦幻泡影。经济不景气再叠加上人情冷暖,中年再就业不止对女性困难,对男性亦如是。创业失败后,一度一蹶不振。难过的不止是经济关,更是心理关。那伟再就业困难的妻子沈琳,因为月嫂收入更高,决定去做月嫂,结果刚一个月就得了腱鞘炎,又干不成了。之后沈琳决定去大市场里当个体户摆摊卖卤货。在这个看似不断“下坠”的过程中,沈琳首先是自我“说服”,其次得教育说服女儿、老公,还有父母,接受她从“白领”居然混成了“蓝领”——还得被乡里乡亲议论“混得不好”。

也正是在自我“教育说服”和“教育说服”家人、乡亲(社会关系),并得到理解和支撑的过程中,《凡人歌》完成了给“蓝领”工作的正名。“蓝领”怎么了?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丢人。

我今年从英国回到中国居住了半年时间,有一个发现就是,如今所谓白领和蓝领之间的收入差别其实并不大了,甚至很多服务业工作的薪水是更高的,然而工种鄙视链、阶层鄙视链,却根深蒂固。

比如一个三四线小城市的普通白领平均月收入大概是三四千元,但一个保洁员的收入也能达到四千元每月。我也问过不少开网约车、顺风车的司机师傅,他们的收入平均都能在五六千以上,旅游旺季甚至可以过万。我也留意过一些餐厅的招聘广告,发现如今餐厅服务员的收入也比很多普通白领的标准高。

有一次坐顺风车,司机是从工厂基层的管理岗辞职的,他说在工厂普通的工人一般也能拿到四五千,离职前他的月收入大概是八九千。可是尽管收入的差距在缩小、持平,甚至有反超——就好像《凡人歌》里所呈现的,可你还是会发现,蓝领工作者的社会地位依旧不高,会被“看不起”。

值得欣慰的是,我从电影《逆行人生》和电视剧《凡人歌》里都看到了一个“新趋势”:就是为那些靠双手吃饭的人正名。他们不止理应有尊严,还可以凭借过硬的手艺并过上很不错的生活。在剧中,沈琳两位没读过什么书的堂兄,靠着装修手艺一年净收入高达七八十万。那伟原先开的50万宝马,最后就折成三十多万卖给了沈琳的堂兄。当然,在目前的国内,并非所有蓝领目前都能有这么高的收入。

这里就不得不提下我生活了十多年的英国。整体而言,蓝领工作收入不比白领低,甚至是更高,而且高很多,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人也不会对他们有歧视或者不尊重。他们也非常自得其乐。比如给我家做暖气系统改建的持证工程师(个体户),半天工作就收了1200英镑,约11000元人民币;给我家院子做下水道清查和防鼠措施的,干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活儿也收了1200镑;给我家安装订制衣柜和厨房橱柜的师傅们,每天收入则是250镑,约2200多元人民币。

所以,我一直乐观也坚定地认为,社会是可以改变的。而《逆行人生》《凡人歌》这样的影视作品,就正是为这种积极的改变在努力。社会的运转是个系统工程。当大家不用那么卷着考大学当白领时,社会关于所谓成功和幸福人生的标准会更加多样化。当人生路径的选择可以多样化时,孩子们读书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写字楼里的白领们也不用忍受过度的内卷之苦——只因为,乌央乌央走出大学校门的人,都还嗷嗷待哺地等着来占你的“坑”。

回到《凡人歌》,也许它最后的结局还是有点“金手指”开光,每个“历劫”的主角似乎都迎来了自己的happy ending,现实难题的荧幕解决要容易得多,但它给“凡人生活”开出的“药方”,至少代表了一种乐观和进步的方向。

文章编辑: x4ms.com

秋天之味

范庭略:人类的生活记忆完全被社交媒体的平台承载之后,季节的变化就从农产品的上市变成各类商品的推广活动。

巴黎协和广场上的昔日贵族之家

张璐诗:置身于这幢曾属于克里雍家族的建筑,仍能依稀感受到名流显贵们生活的轮廓,只是他们的故事如今已尽付笑谈中。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原著作者:写出那个活生生的人

崔莹:安德烈•艾席蒙关于写作的建议是:不必用复杂的语言去描述原本简单的东西;不必像研究生那样写出一篇论文,却把读者抹杀得一干二净。

一家试图拯救“精英工作狂”的阿尔卑斯山间诊疗所

张璐诗:阿尔卑斯诊所的创始人表示,“成瘾”往往与高天赋型人群相伴,这类人能够取得杰出的成就,但成就越多,自我毁灭的风险也越严重。

伦敦市长的城市环境保卫战

崔莹:萨迪克•汗本人并非从一开始就意识到环境治理的紧迫性。但他现在承认,收拾污染的烂摊子,已经不是“明天”的议题。

帕沃•雅尔维:音乐是一种对生存的确认

张璐诗:这位在国际乐界极富影响力的指挥家认为,有些音乐可以保留住一个民族的传统与个性。

奥运中的巴黎:松弛与松散

张璐诗:听到有人夸赞本届巴黎奥运会开幕式的烂漫和松弛,我却会替当地人感到一点缺憾。

当你微笑的时候

范庭略:旋律引人产生联想,各种对话在不断展开,声波充满灵魂,层层递进的陈述愈发厚重,忧郁的效果变成了深刻的情感,这就是爵士乐现场的魅力。

消失的展览:“存有”与“虚无”之间

宁文:《消失的展览》期待呈现一场“看不到”作品的展出。每件作品都与美术馆的建筑空间相融合,哪怕近在眼前,观者也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作品。

当一位40+的前职业经理人决定换城定居

张乐愚:对于陈路齐来说,带着一家人离开长期居住的北京,是一个酝酿已久的决定。对事业和生活的二次规划,也代表着他对焦虑和希望的重新理解。

上海的秋天,就是满城的桂花气息

郑静:桂花花期短暂,开到最盛的时候,也就离结束不远了。若是遇到一阵秋雨,打落无数,第二天清晨地上、车上落满金黄。